30年前的今天,苏联领导中想挽救社会主义政权的八名高官发动“八一九”行动,不到三天,行动失败,俄罗斯联邦总统叶利钦开始禁共,抛弃社会主义道路。以此为标志,世界社会主义板块发生断裂。在板块的东南部,中国以及中国东南的朝鲜、越南和古巴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在板块的西北部,苏联、东欧国家和蒙古抛弃社会主义,在政治、外交、经济和社会领域,实施全面转变。至于军事上敌我关系与敌友关系的转折,那是政治转制和外交转向的必然结果,东欧国家和前苏联波罗的海国家在政治和外交上转向西方后,迅速加入北约,认敌为友,与俄为敌。
当初曾流行一个说法:政治转制需要几天,外交转向需要几周,经济转轨需要几月,社会转型需要几年。这个说法可能适用于东欧小国,但不适用于大国俄罗斯。俄罗斯用了十多年时间完成“四转”,却仍未形成既有别于美国自由资本主义、又有别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独特的俄罗斯道路。
政治转制比较成功
俄罗斯于1991年“8·19”事件后抛弃社会主义,1991年12月底解散联盟,1993年10月“炮打苏维埃”,用了两年多时间剔除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中“苏维埃”“社会主义”和“联盟”三个涉及政治制度的概念,形式上完成了政治转制,形成寡头官僚资本主义制度。当时,“七寡头”不仅参与决策,还出任联邦政府第一副总理、联邦安全会议副秘书等高官。
1999年底普京执政后,镇压了车臣叛乱,终止了共和国法律高于联邦法的违宪现象,杜绝了寡头参政治国的反常局面,形成国家资本主义——“长久的普京之国”,前后用了10年。
今天的俄罗斯,具有“西方民主国家”全套政治表征——三权分立、总统直选、言论自由,实质上实行威权主义的可控民主,政权稳定,政府拥有强大的执行能力,充满自信地抵御美国和西方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压力。
俄罗斯政治转制的启示是,不能盲目照搬他国制度。叶利钦曾想“全盘西化”,结果是大权旁落、经济命脉被西方控制、社会混乱、民不聊生。而普京——用俄罗斯总统办公厅前第一副主任、普京前助理弗拉季斯拉夫·苏尔科夫的话来说——“通过‘主权民主’,表面上自由开放,实质上严格控制,把俄国君主制与西方民主制有机结合,把一党制国家成功地包装成民主国家”。
可能有一个问题尚未彻底解决,即:俄罗斯能否顺利度过“普京之后”时期,使政权过渡制度化,保证国家长治久安?
经济转轨不甚成功
经济转型主要涉及改变所有制和管理方式,即由国有经济转为混合经济,由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
俄罗斯惯于“快刀斩乱麻”,简单化地处理复杂问题。当局把国有资产估值为4.5万亿卢布,拿出其中的三分之一,即1.5万亿卢布均分给1.5亿国民,每人一张1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可凭证购股。按当时官价,1万卢布相当于1.3万美元,可买一辆小汽车,但实际价值仅相当于一只小汽车轮胎。精明如“七财阀”中的霍多尔科夫斯基等人,以数百卢布的现金换一张私有化证券,低价收购私有化证券,集中起来换购工厂企业,瞬息暴富,广大民众落得两手空空。直到普京执政后,逐渐回购涉及国计民生的重要企业,国有经济比重到2010年代才回升到50%以上。
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的方式更粗暴,当局于1991年1月2日一步到位放开价格,造成恶性通货膨胀,企业破产,职工失业。直到普京执政后,才逐渐正常发放职工工资和退休金,把通货膨胀率压到个位数,把黄金外汇储备从1993年的45.3亿美元增加到2008年的4787亿美元(2021年1月1日,俄罗斯黄金外汇储备达5958亿美元)。
俄罗斯搞非国有化也有值得称道之处。例如,事关本国食品安全的农作物和家禽家畜育种企业、事关军事安全的弹药工厂不得私有化。又如,事关国计民生的重要企业私有化,国家可保留一股,即“黄金股”,以便在企业经营方向等重大问题上保留决策权。
经济转轨不甚成功有三大表现。
第一,转型没有带来经济稳定快速发展。转型第一年,1991年国内生产总值(GDP)陡降约20%,1989-1998年一连十年经济滑坡,2010-2020年GDP年均增长率仅1.6%,远远低于同期世界平均水平(约4%)。2013-2020年的名义GDP,中国从9.635万亿美元增加到15.63万亿美元,增长62.2%;美国从16.623万亿美元增加到20.9万亿美元,增长25.6%;俄罗斯从2.279万亿美元减少到1.46万亿美元,负增长36%。
第二,转型没有带来经济结构优化。制造业萎缩,经济“逆工业化”,能源一度占GDP的30%(1992年能源和军工产值占GDP50%以上)、财政收入的50%、外贸出口的70%。2020年由于油气出口量价齐跌,油气在GDP中的比重才下降到15.2%,但依然大于美国(8%)和加拿大(小于10%),大于尼日利亚(13.3%)这样的不发达国家。
第三,转型没有带来人民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2020年俄罗斯人均GDP为0.99万美元,略低于中国。2008年,俄罗斯政府在经济巅峰期预测,2020年职工平均月薪不低于2700美元。实际情况是,2020年职工平均月薪为46965卢布,按全年平均比价1美元合72.126卢布折算,仅为651.15美元。
社会转型相当成功
俄罗斯社会转型30年,取得了三大成果。
第一,社会在爱国主义旗帜下凝聚力不仅强于苏联末期,甚至不亚于苏联全盛期。普京支持率高达70%—80%,四次竞选总统都顺利当选;普京支持的统一俄罗斯党稳居国家杜马(议会下院)大多数。2021年7月民意测验表明,支持统俄党、俄共、自民党、公正俄罗斯党等四大议会党的选民,分别为28%、11%、11%和6%,在野反对党无一达到3%。社会自信心明显增强,苏联时期涉美政治笑话,几乎全是讽刺苏联本国,现在这类笑话几乎全是挖苦美国。
第二,社会由封闭到开放。当局通过《群众游行集会示威法》,允许民众组织和参加经批准的合法群体性活动,大城市开辟‘海德公园’,供民众自由发表言论,包括反政府言论。同时,依法有效管理非政府组织,把纳瓦利内之类号召推翻现政权的激进反对派定性为“极端分子”和“极端组织”,禁止他们参加竞选。
第三,社会福利保护弱势群体。转型初期,政府把苏联时期的全民福利当“包袱”抛弃,抗议此起彼伏。普京执政后,加强对民众,特别是对弱势群体的社会保护。2020年修订后的宪法载明,俄罗斯是重视国民社会保护的国家。近年来受疫情影响,经济下降,但社会福利不降反升:法律规定最低月薪、最低退休金、失业救济金不得低于最低生活标准,即“贫困线”(2020年为12130卢布);退休金每年按高于通胀率的比例上涨;四年级以下学生每天一顿免费热餐;2020年给每名15岁以下儿童发1.5万卢布补助……在选民中占多数的中下阶层民众,是普京高支持率和统俄党在议会中主导地位的有力保证。
外交转向基本成功
俄罗斯独立初期向西方一边倒,普京执政初期也曾表态希望加入欧盟,甚至可以加入北约。2005年,普京“慕尼黑讲话”表明,俄罗斯无法融入西方,只能自成一体。2007年普京在瓦尔代年会发表精辟言论:“世界上真正能实施独立外交的,仅俄中美三国,顶多加上印度”。2011年普京提出欧亚联盟,要依托前苏联地区成为与中美欧并列的世界一极。俄罗斯领导明确本国的非西方定位,用了十多年,对西方的态度,从初期的“融入”到后来的“并列”,再到近年来的“对立”。
俄罗斯加强亚洲外交。这是因为,“欧洲世纪结束于百年前,美国世纪结束于我们眼前,21 世纪将是亚洲世纪。”(瓦尔代俱乐部2018年报告)
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列宁把俄中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奉为“当代俄罗斯外交最重大成就”。他认为:“俄美两国即使立即认真改善关系,想达到当前俄中关系的高水平,需要15-20年。”
外交转向的两大缺憾是,与乌克兰等后苏联国家、与英法德等欧洲大国关系恶化。普京执政后俄罗斯GDP三次负增长都发生在同西方关系恶化、遭受制裁的第二年:2009年-7.8%,2015年-2.0%,2020年-3.1%。
俄罗斯要用好“百年未遇之大变局”。在俄罗斯看来,以美式全球化为标志的“世界秩序”处于崩溃中。中美等大国为夺取优势,都在强固自我,遏制对手。这一态势有利于俄罗斯在欧亚地区和全球提升地位,扩大影响。俄罗斯要趁机巩固大国地位,成为全球力量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