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6日，伊朗外长侯赛因·阿米尔·阿卜杜拉扬在接受日本共同社采访时说，他收到了来自日本关于重振伊朗与包括美国在内的大国的核协议的倡议。他没有对此发表评论，也没有详细说明日本倡议的内容，尽管他将其追溯到8月7日访问东京时，他会见了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外相林义正，只是强调东京发起的任何符合伊朗利益的倡议都将得到他的国家的积极反应。
东京的动机
阿联酋《Future Center UAE 》智库10月4日刊发评论文章指出，虽然德黑兰在与华盛顿敲定囚犯交换协议和释放其在韩国银行的冻结资金期间收到了日本的倡议，但文章强调，日本倡议是在伊朗与西方列强之间紧张局势升级的背景下提出的。
德黑兰于9月17日决定撤销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一些核查人员的执照，人们猜测这是对一些欧洲国家政府三天前发表声明的回应，该声明要求延长对德黑兰核计划和导弹计划的制裁，制裁本应于10月18日到期。9月22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批评德黑兰不遵守核协议条款，强调其行为华盛顿难以回归核协议。
有鉴于此，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东京在这时候，提出一项可能缓和西方大国与德黑兰之间紧张关系和重启伊核协议的倡议，理由多种多样，其中包括:
一、确保能源供应的可持续性 。
日本主要依靠海湾地区来满足其能源需求，特别是石油和天然气。尽管鉴于美国自2018年以来对德黑兰实施的制裁，伊朗石油对日本进口的贡献很小，但与沙特阿拉伯相比，沙特阿拉伯自2月以来仅占东京石油进口总量的43.5%，但确保运输能源的海上通道对日本政策仍然至关重要。
因此，日本正在寻求缓解该地区的紧张局势，担心军事冲突突然升级会扰乱航行并威胁其经济利益。鉴于上述情况，俄乌战争后能源价格上涨，东京可能希望恢复从德黑兰出口石油。OPEC+决定减少全球石油产量，特别是因为伊朗在2015年签署核协议后成为日本第五大能源供应国。
此外，伊朗石油出口量在8月份飙升至近200万桶/日，诱使东京抢占其中的一部分。这是自美国退出核协议以来前所未有的水平。在这方面，如果日本倡议成功，它可以以优惠价格获得伊朗石油。
二、与中国在中东的战略竞争 。
2022年12月更新的《日本国家安全战略》将中国视为对日本安全的挑战和直接威胁。在这种情况下，阿卜杜拉希安提到的日本倡议可能与东京遏制北京经济影响力扩张和排挤其外交活动的努力密不可分，特别是在海湾地区。
鉴于两国于2021年3月签署了一项为期25年的战略伙伴关系协议，根据该协议，北京将以低价获得伊朗石油，以换取对伊朗基础设施的投资4000亿美元，东京似乎对中伊关系的深度感到担忧。中方还支持伊朗于2022年加入上合组织，并于2023年8月批准加入金砖国家。
中国在3月份成功调解恢复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之间的外交关系的协议可能会让东京感到不安，特别是考虑到美国的盟友无能为力。日本的中东研究所4月25日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日本前驻德黑兰大使斋藤光吾批评日本在中东外交表现不佳，并补充说，东京，而不是北京，应该在利雅得和德黑兰之间进行调解。
在此背景下，日本宣布在西方和德黑兰之间进行调解的倡议之前，日本外相访问了该地区，在此期间，他于9月7日在利雅得与海湾合作委员会（GCC）国家的同行举行了会议，讨论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以及加强双方之间的战略对话。这反映了东京希望平衡中国-海湾关系的力量，尤其是在俄乌战争之后，考虑到海湾合作委员会国家的相对独立性以及它们对国际联盟多样化的偏好 。
三、东京作为调解人的正面形象，对德黑兰采取务实的政策 。
日本的倡议与岸田首相的“现实政治”概念是一致的，即围绕外交政策的变迁和挑战需要一种新的现实策略。鉴于美-伊核协议谈判的复杂性，东京认为，对德黑兰施加更大的经济压力，将促使其在该地区采取更具侵略性和激进性的行为。
值得注意的是，岸田的愿景是其前任安倍晋三的政策延伸，安倍晋三此前曾对美国在2018年单方面退出核协议表示不满，次年对德黑兰进行了历史性访问，这是自伊朗革命爆发以来日本首相首次对德黑兰进行历史性访问，在德黑兰与华盛顿之间进行斡旋，即所谓的“安倍倡议”，尽管在唐纳德·特朗普政府时期并不成功。
预期的挑战
华盛顿和德黑兰于9月18日达成的囚犯交换协议没有带来任何积极进展。日本倡议能否成功，仍然存在一系列障碍，其中最突出的是:
一、关于伊朗核政策的模糊性 。
尽管西方报告证实德黑兰在8月11日将其铀库存减少到60%，但伊朗在8月27日透露，其科学家能够生产铯-137的“放射性核素”，作为铀持续浓缩的迹象。
在同一背景下，伊朗原子能组织负责人穆罕默德·埃斯拉米（Mohammad Eslami）确认，根据2020年发布的《战略框架法》，核计划将继续发展，指的是在西方国家解除对德黑兰的制裁之前，铀浓缩将继续以超过60%门槛的稳定速度进行。三天后，他的副手马苏德·法基（Massoud Faqhi）表示，核计划的进展证实，恢复与西方列强的协议不再是一种选择。
相比之下，国际原子能机构9月初发布的季度报告揭示了伊朗政策的两面性。原子能机构注意到浓缩铀含量低，谴责德黑兰对某些场址存在放射性铀颗粒的原因缺乏透明度，未能在安装一些监视摄像机方面给予合作，并指责其阻碍对四个秘密核铀浓缩场址存在的调查。
如上所述，当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Rafael Grossi）宣布德黑兰已排除一些原子能机构视察员，并于9月19日告诉美联社，伊朗的行为发出了一个负面信息，即不可能确保和平计划，紧张局势达到了顶点。
二、西方指责德黑兰与莫斯科进行军事合作 。
在 8 月 17 日发表的一份报告中，《华盛顿邮报》披露了证明存在俄伊协议的文件，根据该协议，后者将获得 10 亿美元，用于与俄罗斯鞑靼斯坦地区的莫斯科合作，到 2025 年制造 6,000 架无人机用于打击乌克兰目标。该报补充说，两国正在进行军事协调，以改善和发展伊朗的无人机技术。
白宫发言人约翰·柯比批评莫斯科和德黑兰之间军事关系的发展，称这是针对华盛顿及其在乌克兰盟友的努力的 “全面伙伴关系”。相比之下，德黑兰不止一次否认了西方的指控，确实，它后来承认向莫斯科提供无人机，但强调这笔交易可以追溯到乌克兰战争爆发之前的日期。
日本外相在伊朗外长访问期间提出这个问题，反映了它对西方列强恢复核协议的重要性。尽管阿卜杜拉希安在这次访问期间断言，他的国家与乌克兰舞台上的交战各方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并且没有向其中任何一方提供军事支持，但西方对莫斯科和德黑兰之间军事合作的持续表现的批评正在增加。
尽管伊朗原定于去年3月接收的俄罗斯苏霍伊35战斗机交易中断，但后者在9月初收到了俄罗斯Yak-130战斗机，以训练飞行员的第四代战斗机。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于9月19日访问德黑兰。
值得注意的是，华盛顿当天宣布对被指控协助金融交易购买伊朗无人机敏感部件的个人和实体实施多项制裁，美国财政部官员布莱恩·纳尔逊表示，伊朗无人机仍然是俄罗斯攻击乌克兰基础设施的主要选择。
三、伊朗弹道导弹计划的发展 。
西方列强对这一计划持怀疑态度，并认为它违反了联合国要求停止能够携带核武器的弹道导弹活动的决议。据一位伊朗官员去年8月告诉伊朗官方通讯社（IRNA）的说法，今年，由于该计划的显着发展以及伊朗弹道导弹数量增加了64%，西方的担忧有所增加。
例如，德黑兰去年5月生产了能够击中2 000公里以上目标的霍拉姆沙赫尔导弹，去年6月将法塔赫导弹的射程增加到同一数字，以及去年7月接收了射程为1 000公里的革命卫队巡航导弹。此外，去年8月还测试了一枚名为卡西姆·苏莱曼尼（Qassem Soleimani）的导弹，射程约为1 400公里。
最突出的事件发生在9月27日，即阿卜杜拉希安宣布日本倡议的第二天，当时伊朗革命卫队指挥官侯赛因·萨拉米透露，在伊朗卫星航母“Qased”的陪同下，Noor-3卫星在离地面450公里的高度成功发射到太空。第二天，伊斯兰革命卫队太空指挥官阿里·阿巴迪（Ali Abadi）庆祝，新卫星的分辨率是其前身Noor-2的两倍半。
与之前的保留意见类似，这一事态发展肯定会激起西方的愤怒，特别是考虑到美国情报界警告说，发展伊朗卫星运载火箭将缩短其弹道导弹能力的发展，利用太空技术发展其核武器，并增强其情报能力，以监控美国和以色列在该地区的活动。
灰色阶段
文章最后认为，日本重振伊核协议的倡议能否成功仍然是一个难以实现的目标，因为各方之间存在着互不信任。在要求最低和最大让步，强硬和升级的言论与缓和调解之间同时平行摇摆。
就伊朗而言，它正在利用其牌向西方国家施压，要求其解除制裁，就其核计划的未来发出相互矛盾的信息，例如欢迎日本与西方对话的倡议，同时威胁要继续浓缩铀。相比之下，德黑兰在核计划和导弹计划方面的升级步骤令西方和以色列政府感到担忧，预示着类似的升级。
这也反映在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去年9月在联合国大会上的讲话中引发的危机中，尽管他的办公室声称他打算以 “军事威胁” 而不是 “核威胁” 来对抗德黑兰，以及三个欧洲国家政府决定延长对德黑兰的制裁，因为担心10月解除联合国对弹道导弹计划的禁令，会导致在对乌克兰的战争中扩大对俄罗斯的军事生产或供应。
作者：顾正龙（华语智库高级研究员、新华社原驻中东记者）
